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化為泡沫的男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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化為泡沫的男配

槿城不小, 但也只是一個市,最遠的兩地一個來回也不過五六個小時,虞城決定回去, 不過兩個小時就到了他的半山別墅。

這是他在槿城買的新家,房子在半山, 周圍都是富人豪宅, 他這棟別墅面朝大海,遠眺就是他真正的家。

別墅重新裝修過, 朝海的庭院做了很大一個無邊泳池, 別人家的院子草坪, 到他這裏都變成了水上區域, 整個房子的主題都是海洋風。

江渝醉後睡得很香, 到了家也沒有清醒, 虞城沒有吵醒她,抱著她直接將人送到了臥室。

馬哥留在樓下,即便虞城行動不便也沒有送他上樓的意思。

許久後,虞城才從樓上下來,電梯門一打開, 就看到小周也到了。

“虞總, 東西在這。一旦裝回去就會被定位。”

虞城接過小周遞過來的小盒子, 拿在手裏把玩:“江家什麽反應?”

小周:“果然跟著定位追了幾次, 但都沒找到人,我確認後就屏蔽了它, 他們找不到信號估計無計可施,終於安靜了。”

虞城捏著盒子, 指尖因為用力微微發白,他面上倒是風輕雲淡的, 對一切都了然於心:“夜深了,大家先休息睡個好覺,明天再開始。”

小周點頭,沒有異議,只問:“您今晚還游泳嗎?”

“游,給我備一條浴巾在岸邊,你們自己去休息吧。”

小周和馬哥都習慣了,並不客氣,馬哥讓小周去房間睡覺,他自己跑去拿了一條浴巾,整齊疊放在池邊,起身要走時,正好看到脫了外衣的虞城像魚一樣從輪椅滑入泳池中。

哪怕早就看習慣了,他還是被驚艷了一瞬,腦中驚嘆著:這世上原來真的有人像水滸好漢浪裏白條一樣,在水裏來去自如。

真正美到極致的事物,任何人都會被感染。馬哥雖然是個大老粗,但看著虞城的泳姿,看到泳池下他像人魚一樣來去穿梭的身姿,不知不覺看了好一會兒,只覺得看虞總游泳,視覺上太舒服了。

酣暢淋漓的。

虞城暢游了好幾圈,終於覺得身上舒服了很多,這才冒出水面看向岸邊的人。

“怎麽還不去睡,今晚已經突破你熬夜的記錄了。”虞城擦了臉上的水,靠到岸邊看著馬哥,“小馬還好嗎?”

馬哥連忙蹲下來席地坐下,聽到他問起女兒,知道他誤會了,忙說:“好,手術很成功,她媽陪著每天在病房畫畫呢。虞總您游泳的樣子太厲害了,我是一時看得忘記走了。”

虞城笑了一下,他是魚,對於別人誇獎他的泳技習以為常,聽到小馬一切都好,馬哥不是有了困難徘徊在此,便放下心來。

小馬是馬哥的女兒,已經19歲了。虞城遇到馬哥是在一家國內一流的醫院。他好奇去檢查自己雙腿在醫學上的狀態,檢查完偶遇了陷入絕境的一家三口。

馬哥的女兒從小跳舞,一年前卻意外被燒傷,燒傷治療的費用異常昂貴,馬家債臺高築只能救下女兒,卻不能讓她更好地康覆甚至祛疤。

虞城一個坐輪椅的人,誰都沒防備他,於是他跟了這家人一路,聽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對話,聽到他們的基本情況,也看出一些為人性情,回去調查確認後,幫助了馬家。

他闊綽地承擔了小馬所有的醫療費用甚至未來的學習深造等等,只有一個條件,請馬哥做他的二十四小時司機,貼身跟隨。

這對馬哥來說是個天大的餡餅,一家人毫不猶豫地接了。

虞城不是什麽刻薄變態的雇主,他只是需要這麽一個忠誠的人跟在身邊,方便他想去哪裏就去哪。他不出門的時候,馬哥的時間就會自由,看望女兒、與妻子團聚都不是問題。

但馬哥感恩虞城,只要家人沒什麽事,他都留在這邊照顧他,幾乎將他當成了半個兒子。

兩人的關系,最初是各取所需,如今漸漸有了一些感情,比從前熟稔許多。

虞城重新鉆入水裏:“去睡吧,明天還有很多事。”

馬哥哎了一聲,這次聽話地走了,也不擔心他半夜泡在水裏會不會生病。

以前他擔心過,還試圖再三勸說,現在徹底習慣了。

虞城喜歡水,哪怕長了雙腿,他的體質還是鮫人的體質,他可以在水裏一整夜,比在床上睡覺更能養精蓄銳。

但他一般不會過夜,除非遇到什麽重要的事情,需要充足的精力,或者需要靜下來好好思考。

明月西移,一夜漸漸過去。

江渝醒來時覺得腦袋又沈又悶,緊閉著眼睛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昨晚去做什麽了。

她和虞城喝酒,喝醉了……

床上的人猛地睜開眼睛。

陌生的臥室,透亮的落地大窗,窗外一片碧藍……

江渝慌慌張張地坐起身,一眼看到自己的手機被放在床頭櫃上,連忙伸手拿起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緊張了,剛拿到手機的剎那,感覺背面有點潮潮的,她沒放心上,先看時間,再聯系虞城。

早上9點多,虞城——

找虞城之前,她先確認了一下自己的狀態。低頭看看,身上的外套被脫了,整齊疊放在床邊的沙發上;一摸頭發,皮筋發箍也都拆了;最後試探摸了摸臉,臉上的妝容都被卸了……

江渝下意識覺得這都是虞城做的,急忙下床,一邊給虞城打電話,一邊開門往外走。

手機聽筒裏的鈴聲和現實的鈴聲在門外的過道裏相遇。

“虞——”江渝的聲音在看清虞城模樣後戛然而止。

只見他頭上蓋著一塊大大的毛巾,毛巾下什麽都沒穿,只在腰間圍了一條白色浴巾。毛巾擋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他模樣,但可以清楚看見坐在輪椅上的人,腰腹沒有半點贅肉疊起,反而清晰可見八塊腹肌,甚至她還瞟到了腰線兩側鮮明的人魚線,從結實的腹肌一路延伸到浴巾下……

江渝紅著臉挪開視線,但總有控制不住再去看一眼的沖動。

虞城將毛巾往後扯了扯,露出濕漉漉的額發和剛出水的臉,對她笑笑:“起床了?”

江渝重新看過去,仿佛能看到他臉頰上緩緩滴落的水珠,手癢癢的,想幫他擦一擦頭發:“啊……嗯。這是……哪兒?”

虞城轉動輪椅來到她身邊:“我家。昨晚你醉了,正好我有點事要回來,就把你帶回家了。家裏沒什麽女生化妝品,昨晚我是用自己的幫你卸妝的。不過早上已經都買回來了,你去看看好不好用。”

江渝驚訝:“我包裏有,怎麽還去買?還有……昨晚……都是你幫我,收拾的?”

虞城側了側臉,聲音也似乎低了一些:“嗯,不敢碰你的東西,只幫你脫了外套,卸了妝。”

江渝從上往下看他,正好看到他側頭露出的微紅耳朵,微微加速的心跳突然泛上一絲甜,她跟著放輕了聲音:“謝謝。”

虞城笑著嗯了一聲,重新看過來:“快去洗漱,樓下準備了早餐。”

“好呀。”江渝笑彎眉眼,“你一大早又去游泳了?”

虞城帶她回屋,嘴裏說著:“對,習慣了……”

話沒說完,小周的電話來了。

“虞總,江家來人了,說要接走江小姐。”

虞城看向江渝。

江渝不明所以地看過來。

虞城掛了電話,問她:“你和家裏聯系了?你父母來接你了。”

江渝比他還驚訝:“沒有啊,我都不知道這是哪兒,他們怎麽知道來這裏來接我?”

虞城看著她點點頭,輕聲說:“我這個地方,還沒對外人提起過。”

江渝臉色微變,立刻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所有的對話記錄,突然發現父母昨晚還有很多電話打進來,但是今天上午,一條消息也沒了。

“他們怎麽知道的?我沒有喝醉亂發消息。”

江渝自言自語,驚疑不定。

虞城擡手,抓著她的指尖輕輕一握:“不怕,有我呢。”

江渝看過來,觸及他安定的眼神,心中一穩,嘴角輕輕勾起:“嗯!”

話雖如此,但是江渝回到房間,個人洗漱換衣服的時候,腦子裏一直在想這件事,這個陌生的地方,明顯的高級別墅區,父母怎麽會這麽快速地找上門來?

今天和前幾天唯一的區別……

江渝看向早上醒來就開機的手機。

她什麽時候開機的?

下樓前,她又問虞城:“你有看到我手機什麽時候開機的嗎?”

虞城也不太清楚的樣子,想了一下說:“哦,昨晚我想著行程已經結束,你醒來肯定要用手機,就幫你充了電,是不是充電就開機了?”

江渝的手機一直都是沒電狀態,要用了才插上充電線開機,用完就拔掉,隔離父母非常徹底。這一趟旅行,所有的過程都很正常,父母也都沒找到她,除了昨晚。

江渝的心中的狐疑越來越深。

虞城知道她開始懷疑,看著一大早就再三要求進門接人的江家助理,微微一笑。

“既然來了,一起坐下吃個早飯吧。”他伸手招呼,“江渝還沒吃飯,回家不急在這一時。”

江家助理看著江渝,加重了幾絲語氣:“江小姐,江總找了您整整七天,急壞了。”

江渝冷笑一聲,盯著他:“那你告訴我,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?我是意外來這裏的,我一來你們就找過來,你們怎麽知道的?告訴我,我立刻走。”

江家助理抿唇,一時說不出話。

他們根本不知道江渝來這裏是計劃之外,想好的理由也變得難以說通。

江渝握住虞城的輪椅,手都在抖,心寒憤怒導致的,她推著虞城往餐廳去:“我們去吃飯。”

一句話,說得聲線顫抖,差點破碎。

虞城越過肩膀搭上她冰涼的手,緊緊握住。

握著輪椅把手的指尖漸漸松開,在他的掌心握成拳。

“他們把我當成什麽……在我手機裏裝定位器……我是他們的女兒嗎?還是一個傀儡?!!”她垂著頭,看著交握的兩只手,低聲憤怒。

虞城將她拉到身前,雙手握住她的:“不要急,只是你的猜測不是嗎?是真是假總要查清楚才能下定論。而不管真假,冷靜才能更好談判。”

江渝聽了,深吸一口氣,穩住了聲音:“是,你說得對。”如果他們真的極端到監控她的行蹤,那她也不用顧忌什麽親情,不用再難受了。他們不把她當人看,她何必傷心?

但狠話也只是說說,心底的傷不會真的因為死心而消失。

這一頓早飯,到底吃不下去,江渝冷靜了情緒後,背著包坐上了回家的車。

虞城送她到門口,沖著坐在車裏的人揮手:“有空再約。”

江渝也對他微笑揮手:“好,電話聯系。”

她好像突然成熟了一些,符合現在這個年紀了。

初遇的江渝,許是失去了一段記憶,性格還跟大學生似的,但其實和虞城分離那會兒,她已經是成熟幹練的性子。虞城這次岸上和她相遇,就好像重新和過去的“江渝”遇見了,有記憶裏的似曾相識,也有失去真正愛人的失落遺憾。

但現在這個江渝,越來越接近後來的她。

江渝走了,虞城的輕松旅行才是徹底結束了。

小周遞過來滿滿當當的行程表,上面都是他接下來要調研走訪的各家公司家族。

“這幾天,有查到什麽新東西嗎?”虞城照單全收,又問起江家的事。

小周拿出另一份文件。

“江家雖然只盤踞在槿城,但是他們的本事其實比槿城大多人家都大。”

虞城翻開文件,看到了一張江家的關系網。

商人做生意,當然是四處結交朋友,互相合作。槿城的商家,想賣貨到天南地北,必然會接觸各地經銷商、供應商。

由此就會形成屬於各家的人脈資源、鋪貨渠道。

這些都是正常的,而且這些渠道也不是長久穩固的,商人逐利嘛。

但是江家的生意卻是非常穩固。

而且合作夥伴多得極其出人意料。

江家搞運輸,貨送全國各地,他們的關系網遍布全國,無人懷疑。但是,如果拉出同城其他的運輸企業,那就知道不同了。

首先,江家主業從來都是海運,陸運很少。但是他們的關系網卻都是和陸運生意有關。而同樣是陸運業務的其他企業,把他們的上下游產業鏈拉出來一對比,就會發現,江家和其他同行微有不同。

江家的“友商”特別散,很多看上去八竿子打不著的,但確確實實是百年來的老合作商。

小周把這個關系圖做成了圖表,虞城一個一個看過去,將某些名字標記了紅色。

虞城開始在槿城正式走動,而江渝和父母的矛盾徹底爆發。

江父怒江渝的“失聯”,怒氣遠遠超過江渝對他的了解,就像是父親在她屢教不改後極致的惱怒。

江渝已經不覺得奇怪了,她開始懷疑自己失去的記憶不是單純在病床上度過,也許她曾經做過什麽,讓父女關系變成了現在這樣。她直接問了自己被安裝定位器的懷疑,江父無法解釋之後,理直氣壯地承認。

江父斥責她:“任性無信,事實證明你果然如我所料,想跑就跑,說出的話沒有半分可信。這是你耗盡我信任的結果。”

江渝卻不再傷心,她好像從心底深處就做好了父親翻臉無情的準備,一開始難過之後,現在居然沒有半分意外與痛苦,只是無力又失望,失望之後便是冷靜。

“我有去任何地方的自由,不需要時刻向你們報備。但是你不會懂這個道理,我也不想再強調……你們就是想讓我和封明辰聯姻是嗎?”

江父強調:“他是良配。”

江渝眼前浮現虞城早上頂著濕發,眼神仿佛也濕漉漉的,擡頭看她的模樣,心想,封明辰也許是好人,但不是我喜歡的,不喜歡的人算什麽良配?

但她說出的話卻是:“好,我可以聯姻,但有條件。我要進入江家的產業,真正的產業。”

“不可能。”

“為什麽不可能!”

“你做過,很失敗。”

“但是我沒有任何記憶,你們不是說我當時是生病了嗎?我什麽時候做的?”

江父不說話。

江渝緊緊盯著他:“我是你唯一的女兒,以前我不行,未來就一定不行嗎?就算我和封明辰結婚,生下孩子要多久,變故會有多少,我如果什麽都不知道,您保證能百分百等到孫子長大,傳承給他?萬一,但凡有個萬一……就什麽都沒了。”

以前的江渝以為自己是個剛畢業的小姑娘,什麽都不多想,什麽都看得天真。這段時間突然發現自己以為的家庭關系遠不是以為的那樣,而父母對自己的態度也遠遠沒有那麽信賴親密。

因為失憶而被人為建造起來的童話世界一下子倒塌,江渝轉變得無比自然,仿佛這才找到了真正的自己。

她不再情緒化,不再指責父親對自己的懷疑,而是冷靜地、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江父真正在意的重點。

江父顯而易見地被說中心病。

江渝乘勝追擊:“讓我加入,我可以不掌權,但是我要知道我們家到底有多少產業,要做多少事,以後才能看顧好我的孩子。”

江父沈吟許久,動了心,卻依舊不放心眼前的女兒:“訂婚,和封明辰訂婚後,我同意你來公司。”

江渝笑了:“爸,你怎麽對我如此自信?封明辰如你所說,是人中之龍,我挑對方,對方也會挑我,不是我說訂婚,他就一定會同意啊。”

“那要看你是不是真心想要訂婚,只要你想,就會努力去辦成。”

江渝掛臉:“我不會討好男人,是你說的他是良配,如果要我費盡心思討好訂婚,那就不是良配。”她不耐煩起來,阻止了江父想說什麽的話,“要麽我繼續和他處著,你同意我進公司。要麽我就和他掰了,我也不是沒人要。”

最後一句話她說得特別理直氣壯,江父立刻想到了這些天與她一起旅游的虞城,微微皺眉。

不知道為什麽,他直覺上不喜歡虞城這個人,哪怕只是晚宴上遠遠打了一個照面,他對此人了解不多。

但眼前的事實卻驗證了他的直覺,好不容易重新乖巧聽話的女兒,在和虞城呆了幾天後,徹底叛逆,叛逆得似曾相識。

“聽家裏安排,好好和封明辰談對象,爭取封家的資金,並且斷了和虞城的聯系。我同意你立刻加入公司。”

江渝搖頭:“不能斷了虞城這條線。封家萬一不願意聯姻或者提供資金呢?虞城是珠寶商,資金雄厚,和我的關系比封明辰好多了,我們要給自己留退路。”

江父冷哼:“你是留退路,還是找借口?”

江渝反唇:“不管什麽原因,結果是不是這樣?現在槿城很多人想往虞城身邊湊吧,他才來幾天,半山別墅直接買下,爸,你現在還拿得出錢,買一套半山別墅豪裝入住嗎?”

“人不能只給自己一條路。”

江渝和父親的談話不歡而散,但是她句句說中江父的心思,最終的結果便是她能進入江家真正的產業了。

她一半難過一半高興。難過父女之間最終只能用利益溝通,高興終於可以看一看父親到底在做什麽,為什麽需要那麽多錢;還有,進入企業就意味著她有了自主的機會。

她收起失落,開心地和虞城分享自己的戰果。

虞城知道她可以的,所以並不驚訝,他更關心的是——她的交換條件是:繼續和封明辰處對象?

江渝興沖沖發了一大段文字,沒一會兒收到虞城的回覆,回覆內容卻是:

“所以,你還要和封明辰以‘未來可能定親’的關系,處著?”

江渝呆了呆,完全沒想到他的關註點竟然在這裏。

呆完,又看著這行字不自覺地笑,暗想,他是在意她和別人相親相處嗎?

為什麽只挑了這條單獨拎出來說?

“封明辰很冷漠,只要我不找他,他沒事也不會來找我,就拿他做一下擋箭牌吧。”

虞城回覆了很有靈性的一個字。

“哦”。

江渝笑,趕緊換了一個話題,關心他最近如何:“是不是快忙完了?那些老狐貍好應付嗎?”

虞城就和她說起自己和各家老總見面的故事,一邊講自己的經歷,一邊聽江渝這個本地圈內人說他們每個人性格作風。

旅行結束後,兩人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面。江渝心裏憋著一股勁兒,誓要做出業績讓她爸知道自己不是只能聯姻。虞城則在槿城開拓商業版圖,摸槿城的商圈水深。

但每日的聊天從不間斷,他們互相交流自己白天日常,吐槽遇到的各種奇葩,也給彼此出主意想辦法。

聊天,尤其是思想契合的文字聊天,尤其能增進兩個人的依賴和情感。

江父見女兒接觸企業後真的安穩下來,再也沒去見虞城,心裏相信了幾分,以為江渝可能確實是如承諾所說,只把虞城當退路。卻不知道,有些感情,不是一定要見面才會加深的。

7月開漁,每年槿城都會舉行隆重的開漁盛典。這是自古傳下來的傳統。哪怕現在的槿城已經變成時尚、發達、現代化的國際大都市,千百年的傳統節日,依舊隆重慶祝。

江家做海運生意,和開漁節本沒什麽太強的關聯。但事實上,江家多年來一直是開漁節最大的牽頭家族之一。

江渝從有記憶時就知道是這樣,從沒有想過為什麽,直到虞城聽說她被安排去準備開漁節,問她:“為什麽?江家又不打漁?”

江渝也楞了,想了半天想不到合理的答案。

對啊,江家從不打漁,怎麽會是槿城漁業協會長老級別的家族呢?

“可能是很多年前,江家祖先也是打漁的,後來改行了?或者江家有錢,讚助的?”

虞城接受了這個猜測,又說起開漁節的事:“到時候我也來看典禮,你會在臺上嗎?”

江渝開心地說好啊好啊,又笑:“能上去舉行儀式的都是家主,我當然不會在了。最近我爸把典禮的事都交給我了,我要忙到典禮當天才有空。正好,到時候我空下來了,你也過來,我們‘網友見個面’。”

每日聊天的“網友”約好了相見的日子,又各自去忙了。

開漁節當天,和漁業相關的企業全都隆重出席了典禮,並且出了表演的隊伍進行慶典儀式。

江家的表演是江渝負責的,也是江家一貫的傳統。有陳規可循,有老人在旁教授,江渝一邊管理一邊學習,除了忙點,倒也不難。

江家表演隊出來的時候,江渝在後臺確認細節,忙裏抽空給虞城發了一條消息,讓他註意看她家的節目。

虞城看著手機裏等誇的姑娘,面上漾起春水笑容,打起精神等著江家隊伍入場。

這種開漁節的表演和某地的舞獅相似,形式都是舞獅,但不同的隊伍會有不同的表現,表演出不同的“獅子”面貌。而槿城的開漁表演,乍一看像古人祈福,仔細分辨則會發現各家舞蹈截然不同,越到高|潮越不一樣。

江家的表演尤其差異巨大。一入場,所有人都是黑衣黑襪,寬袖長袍,音樂悠揚動聽,吹奏的樂器是從沒見過的陌生樂器,虞城問這是什麽,領座的人說:“這是江家才有的。”

虞城覺得這個音樂很舒服,像在海底聽鮫人同伴唱歌一樣舒適,但才舒適了半分鐘,這個音樂就突然變了,變得急促緊張起來,仿佛是同伴在遠方求救。

全身心放松下來的虞城一個激靈,差點本能地沖出去奔向音源,精神一晃,才想起這裏是典禮現場。

再看身邊的其他觀眾,包括小周,全都沈浸在欣賞中,並無異常。

虞城微微皺起眉頭,繼續看下去。

當音樂的音頻幾乎變成鮫人的求救時,其中一個黑袍男子伸手在舞臺上灑出一片粉末,一陣異香撲面而來。

“哇——”觀眾們紛紛驚呼,接著不停地感嘆,“好香。”

“這是什麽香料,太好聞了。”

“明明很香,仔細聞又什麽都聞不到了。”

第一次參加店裏的旅客觀眾們連連驚呼,對江家的表演驚艷不已。

坐在輪椅上的虞城感受著陣陣襲來的馨香,聽著人聲喧鬧,呼吸快了幾分。

“小周,推我出去。”

小周正驚訝地看著江家表演,輕動鼻子想聞出這是什麽香,虞城一開口,小周立刻聽出了他話中的嚴肅語氣,不敢耽擱,急忙將人帶出表演會場。

“虞總,怎麽了?”小周關心問。

虞城問他:“你剛才覺得江家的表演怎麽樣,那個香料如何?”

小周誠實說:“確實和宣傳的一樣,是整個典禮最精彩的部分。不管那個樂器還是香料,都是從沒見過的東西。香料非常好聞,不知道江家用什麽調制的,淡而不散,乍一聞像到了海邊,仔細嗅一嗅又好像是花香。這兩種味道差異這麽大,不知道江家怎麽糅合的。”

虞城閉上眼平穩呼吸,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聽到了。

小周發現他額間漸漸滲出汗水,擔憂漸起:“您……真的沒事嗎?”

江渝等到節目結束,急沖沖跑出來找虞城,在會場找了許久,幸虧虞城的輪椅顯眼,終於有人知道他去了哪,給她指了方向。

她跑出來只看到虞城坐在屋檐陰影下吹風,白襯衫隨著夏日微風輕晃,畫面清新又寧靜。

“虞城!”

她興沖沖跑過去:“怎麽樣,節目好看嗎?”

虞城睜開眼,看到她笑起來,溫聲說:“好看,剛才周圍的觀眾也都驚嘆不已。”

聽到誇獎,江渝有種辛苦被認可的愉悅,笑起來:“這是我們江家的秘密武器,我出生到現在二十多年了,見過很多人想效仿,但是沒人能百分百模仿走,別說音樂了,那個香粉就沒人覆刻得出來。”

虞城含笑聽她說著,時不時點頭讚同。

江渝終於發現了虞城的異樣,一下子收了話頭,興奮勁兒也散了。

“你是不是身體不適啊,今天怎麽話這麽少,人也沒什麽精神。”

虞城順勢點頭:“可能在裏頭呆久了,是有點不舒服,你空了嗎?陪我回家?”

聽到他果真身體不適,江渝頓時著急,她甚至懷疑他今天是帶病過來支持她的。

“有空,隨時能走。不舒服就趕緊回去吧,馬哥來了嗎?”

虞城可能真的不太舒服,沒有客氣,重新閉上眼靠在椅背上休息。

江渝擔憂起來,她難得見到他生病沈靜的模樣,看到開車過來的是小周也沒多問,小心翼翼地陪在他身邊,時刻關註他的狀態。

“你們老板是不是早就不舒服了?”她小聲問小周。

小周也疑惑,看了看後視鏡似睡著的虞城,輕聲回答:“剛開始沒什麽問題,看節目看到一半才有異樣,他說歇一歇就好了。”

江渝半信半疑,若是普通人便罷了,虞城有罕見病,她怕他的不適都是那個病在作祟。

回到虞城的別墅,小周主動停在一樓,江渝沒多想,心裏只擔心著虞城,小心將他送到了臥室。

“真的躺一躺就好了嗎?”

虞城笑看著她:“我只是有些無力,沒有別的毛病,你別緊張,好像我要掛了一樣。”

江渝臉色一變,立刻呸呸呸,瞪他:“不要胡說!”

她這樣緊張,虞城反而笑起來,他想起剛見面的時候,她當時也緊張他,卻是怕他自殺,那個關懷和如今已經全然不同。

“陪我去沙發上坐會兒,開點窗。”虞城指了指窗邊的沙發,想和她好好坐著說說話,也想通通風,散去鼻前似乎還殘留的香粉味。

他說什麽就是什麽,現在的江渝一切以他為重,當即推著他到了沙發邊,伸手過來扶他。

她將虞城的手架上自己的脖子,扶著他的身子往沙發上走,免得他吃痛萬一跌下去。

卻不想,剛靠近他撐住他的身子,卻被他用力支開。

虞城盯著她的衣領,緊緊皺眉:“你這裏……是什麽?”

江渝一邊扶著他,一邊低頭去看,看不見,又扯了扯,將T恤領子扯到眼前,發現上面有一抹粉色粉末,熟悉的香味一下子飄到鼻尖。

“啊……”她恍然,“是節目道具,就是那個粉末,我說這個很好聞,李叔就笑著給我耳後刮了一點,說這香料以前和香水相似,也是能用在人身上熏香的。就是貴,只有皇宮裏的主子才能用。”

她見虞城避之不及,連忙抹了抹耳後和衣領:“你不喜歡這個味道嗎?我聞著有海洋的感覺,還以為……”

他的住宅都是海洋元素,她以為他會喜歡的。

虞城喘了一口氣,用力晃了晃頭,按住她的肩膀自己往後退,腿一軟,整個人倒仰下去。

“虞城——”江渝嚇了一跳,撲過來扶她。

一個成年高個男子的重量,她怎麽接得住,兩個人齊齊倒在了沙發上。

江渝的衣領就在虞城唇邊,他甚至感覺有粉末進了口中……

虞城“唔”了一聲,感覺全身力量在快速流失,四肢癱軟,發冷顫抖,冷汗大顆大顆冒出來。

江渝嚇壞了:“虞城你怎麽了?你哪裏不舒服啊?我……我叫救護車!”

江渝抽身從他身上離開,想去找人、找手機打電話。

虞城只看到她恍惚的身影,用盡全力抓住了馬上要遠去的手:“別走。”

他用了所有的力氣,江渝卻只感到一個松松垮垮的環握,但是她也不敢掙脫,只嚇得不停勸說:“我去找周經理,去打電話,我不走。”

虞城握著她的手:“別去……別讓任何人知道……”

江渝見他冷汗越來越多,不敢掙紮讓他更難受,想給他擦臉又想起自己身上有他討厭的香味。

“不去不去,你怎麽了,有沒有藥,你告訴我,我去拿。”聲音徹底失了鎮定。

虞城緩了一口氣,看過去,目光落在她衣服上的粉色痕跡:“這香料……”

江渝恍然:“是香料的問題?!”

虞城無力地點點頭。

江渝雖然不明白香料能有什麽問題,但立刻懂了他一連串推拒:“我去沖一下,換個衣服!你別動,我立刻回來!”

虞城的視線已經漸漸模糊,只感覺到掌心空了,熟悉的人影匆匆在眼前跑過,他伸手想拉住她,卻連一根手指都提不起來。

江渝用最快的速度沖洗了全身上下,耳後塗抹香料的位置更是擦得發紅,一邊擦一邊手抖,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東西,為什麽虞城聞了會有這麽劇烈的反應?

家裏這些東西都是秘方,絕不外傳。她以前相信它們都是珍貴的好東西,但現在,父親的變臉,吞金獸一樣的秘密產業……種種疑團已經讓她無法全然信任所謂的傳承了。

現在虞城因為這個香料反應劇烈,她腦子一片混亂,換掉了所有衣服,清洗了可能碰上的皮膚,這才紅著眼睛跑去找虞城。

“虞城、虞城……”虞城倒在沙發上,像睡著了一樣。

江渝心跳都變緩了,沖過去確認他呼吸正常才松了一半的心:“你醒醒,再不醒我就送你去醫院了!”

虞城其實沒睡著,就是全身沒有力氣,他所有的感知都在,這也是這種香粉對鮫人最歹毒的一點。

聽到她哽咽慌張的威脅,他嘴角緩慢勾起,努力了很久,終於睜開了眼睛:“不去。”

江渝松了一口氣,又哭又笑,用力拍在他身上:“叫你你不醒,一說醫院就聽到了!”

虞城憐惜地看著她:“一直都聽到……別怕……沒事……”

江渝眼淚掉下來,撲進他懷裏:“你嚇死我……到底怎麽——”話說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來,趕緊離開,“我身上還有味道嗎?”

虞城微弱地搖搖頭。

江渝重新抱住他,眼淚不停往下掉:“嚇死我了……”

虞城想回抱她安慰,卻使不上力氣,只能感受著她越來越用力的手臂,望著窗外的烈日無力。

江渝哭了一會兒,情緒穩定了,再次和他確認:“真的沒事嗎?不用看醫生?”

虞城搖頭:“我只對這個氣味有反應……覺得全身沒力氣……遠離了後,就漸漸好了……”

江渝想到剛才在會場外,原來他是被表演的香粉影響了才一直在外面吹風……但的確,當時狀況比現在好多了。

表演的香粉量很大,吹吹風就能緩解的話,現在這樣應該真的沒什麽事?

她將信將疑。

虞城叮囑她:“不要讓第三人知道這件事。”

江渝看著他,一時沒明白。

虞城望著屋頂:“我會成為一條躺在砧板上的魚,任人擺布。”

她恍然大悟,頓時心驚,也絕了去叫人的心思。

“那我扶你去床上吧,你這麽躺著不舒服。”

虞城答應,靠在她肩頭:“我很困,想睡一會兒,待會兒要是睡著了,你別走。”

此時的江渝又是愧疚又是憐惜,無有不應,輕柔地說:“好,不走,我等你醒來。”

她艱難地扶著他坐回輪椅,推著進了臥室裏間,又將他扛上大床。

一頓操作,汗如雨下。

虞城微微睜開眼看了看她,圈住她的手腕,很快閉上了眼睛。

這回是真的睡著了。

江渝答應不走,就坐在床邊陪他,坐著坐著,也睡了過去。

為了開漁節,她熬了快一周,其實身體很疲憊,如今身邊有人呼吸均勻,環境又安靜,她的睡意也來了,沒多久,就睡得比虞城還熟。

再醒來,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虞城那張帥臉。

江渝眨了眨眼睛,突然感受到醒來的歡喜,像書上說的那樣,一睜開眼,心情就好了。

“你好了?”她沒全醒,順著心意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顎,腦子裏只記得他病了這件事。

虞城垂眼看著她的手,又去看她,笑了,將下巴往前伸了伸,方便她托在掌心。

“嗯,基本恢覆了。”

江渝被他的動作弄醒了,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,像被燙了一樣,快速抽手,紅著臉猛地坐起身。

“我……我睡著了!”

虞城側躺著,看著她,視線落在她身上的寬大襯衫上。

那是他的。

江渝跟著他的視線往下看,臉越發爆紅,雙手捂在胸前,結結巴巴解釋:“剛才……剛才我太著急了,怕那個香粉真的有問題……你又不許我叫人……我……我……你既然好了,我換衣服回去了!”

說著,快速轉身想跳下床。

被虞城長臂一伸,整個人撈回他身下。

“慌什麽,我知道,又沒說你哪裏不對。”他揶揄地看著她。

江渝臉赤紅,眼睛仿佛都被染紅了,兩頰的溫度燙手:“你……你走開……”

斥責的話,聲音卻軟綿綿的,沒有半點威懾力,反而像在撒嬌。

虞城笑了一下,緩緩湊近她,幾乎能感受到她呼出來的炙熱氣息。

他收起玩笑之色,認真地看著她,語氣變得鄭重小心:“小渝,我不良於行,可能一輩子坐輪椅,你,能接受嗎?”

江渝原本滿心掙紮,不知道該不該接受下面可能發生的事情,一邊心跳加快一邊又有些害怕,沒想到卻聽到他小心翼翼地問出這句話。

原本害羞躲閃的目光對上他的視線,漸漸變得堅定。

“你不說,我總會忘記你坐在輪椅上。在我眼裏,你和別人沒有任何區別——不,你比所有人都優秀,是我見過最好的人。”

虞城眼睛亮起來,期待地看著她:“真的?”

江渝肯定地應聲,看著光華瑩瑩的人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小心忐忑、期待肯定的模樣,心裏頓時生出無數酸澀,原本害羞不確定的心也變得堅定起來。

她主動環上他的脖頸,將唇瓣貼在他的上。

虞城微詫,很快反應過來,環抱住她往後一仰,將人帶到了自己身上,撫著她的後腦,化被動為主動……

江渝的勇敢只是被他“賣可憐”的模樣一時刺激,等到真刀實槍時,她又青澀膽怯起來。只是羊入虎口,早已反悔不得。

兩人從床的這邊親到了另一邊,虞城終於放開了她。

江渝對上他笑意盈盈的眸子,哪裏看得見剛才的可憐,頓時知道自己是被騙了,氣得用力推他。

誰知道這一推,真把人推開了,甚至差點推下床去……

虞城無奈苦笑:“我還沒完全恢覆。”

“就欺負我的時候有力氣!”江渝抿唇,沒好氣地把人拉回來,實在不明白:“這個香粉為什麽對你影響這麽大?”

虞城重新把人撈回懷裏,隔著寬大的襯衫,拇指輕撫著衣下細腰,是思考中無意識又熟稔的動作,眼睛微微瞇起:“可能這是專門針對我這種體質的人吧。吸入後全身無力,但聽得見,感覺得到,容易陷入昏睡,失去抵抗。”

“可這是江家祖傳的香料,以前是祭祀專用的,再早之前,我聽故事說,是進上的貴族香粉。”

虞城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:“沒事,反正不常見,也許等你繼承了江家就知道秘方是什麽,也知道怎麽回事了。”

他低頭,看著江渝:“不要讓你爸知道這件事,就當這個香粉是普通的香粉。”

江渝以為他擔心她爸利用香粉做壞事,雖然親父被懷疑人品讓她心裏不是滋味,但是她自己也懷疑,所以還是讚同:“放心,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,我自己私底下查一查這個香粉。”

虞城握住她的手:“小心。”

江渝點頭,寬慰:“到底是我自己家的公司,沒什麽的。”

虞城抱緊了她,不說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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